二OO五年五月初的一天中午,我突然接到黄师母的电话:
"黄庆发老师病危,急着想见你!"
我急忙来到了北大医院抢救室。见到我,他很平静地和我谈了起来。他说:
"我是不行了,无所挂记,只是对不起老伴儿张老师,她和我过日子,没享什么福。"
当时,我心里一阵儿愧疚,因为这些年我们对他们关照得也实在不够。
这一次,我们师生谈了不少话。
出医院后,我在平安里附近买了部手机,交给了张老师,叫她有事随时和我联系。下午和晚上,我将黄老师住院的情况用电话通报给了各位"白屋同窗",嘱他们便中去探望一下,因为我第二天即要出差江浙。
后来,我在火车上从舒勃和立群等学兄的电话中得知,大家已成批或单独去医院看望了他,并由心舟兄代表诸学友送去了5000元班费,聊作贴补之资,但可惜大家去时老师竟不能认人和说话了。后来,陆续又有学友打来电话,亦未能和老师交谈上,这使我感到十分酸楚。
几日前,当我自浙江乌镇转至黎里镇时,家里又打来电话,告诉我张老师来过五次电话,叫转告我:
"黄老师已进北医住院处。其间曾清醒过,并在一张纸上写下'玉山'二字,又画了个'?'号"。
于是,我紧忙结束了江南行,第二天赶回了北京去医院。此时,黄老师已被收入到重症监护室,全身插满了管子,陷入了完全昏迷的状态。
我轻轻呼唤他,全然没有反应。只能吸见由呼吸机中传出的急促喘息声。
经过主治医师和护士长的同意,找给他照了张像,即是我于16日寄呈给各位学友的"病况报告"照片。
后来,我给护士长留下一块我从阿拉善沙漠中捡到的风砺石,嘱她在病人有了意识后转交给他,就说"白屋"二字即可。
此次探视,恰心舟兄亦再次赶来,吾二人茫然相对,自恨无回天之术,只有叹息的份了。
6月5日下午,差一刻4点,是一周中可以探视病人的最后一刻,我再次赶往医院,因为头天我在长春接灵明兄电话,说"黄老师状况很不佳"——他是和他的夫人刚刚去过医院的,没能和黄老师说上话。所以,此次我亦未抱什么大希望。
进到医院走廊,张老师恰从病房中走出来。
"怎么样?"
我连忙问。
"王河、李祺刚来过,他是神志不清。"
张老师眼圈红红的。
我套上隔离服,大步走到黄老师床前,俯下身呼唤着他,一次,两次,三次,突然,他慢慢地睁开了眼,而且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瞳孔中好像迸射出一束阳光,很亮!
他认出了我,浑身在震颤,胳膊抖得尤其厉害。我急忙用手握住了他从被子中慢慢移出的左手,他很吃力地朝我做了个点头动作。
我们就是靠着紧握着的两只手肌肉的动作,倾诉着彼此的心语。
我抚摸了他的额头,又赶忙握住了他从被子中移出的另一只手。在无言的肢体感应中,我们都悟到了各自的思想和情感。
大约是受了我们那一刻的感动吧,护士长突然想起了那块风砺石,急忙找了出来。我将它轻轻地放到了老师的手中,他握着它,攥得紧紧的,而且浑身又颤抖起来,我甚至可以察觉得出病床也在轻微地晃动。我对他大声地说了三个字:
"沙漠石"!
然后指了指他手中的那块石头,又指了指他。他似乎听见了这句话,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又挣扎着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床不再晃动,他的身体也不再颤抖,脸上显露出渐趋平静的表情,干涩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这是我与恩师黄庆发先生生前的最后一次晤面。
(本文摘自《与子同袍——从北京四中“白屋”走出来的人们》129—130页。印刷工业出版社·2010年岀版·冯立三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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