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花鸟画百图》

刘玉山编著

人民美术出版社岀版

1988年7月

　　大自然中的花鸟不仅和人类的物质生活有着紧密的联系，而且以其优美的品性和生动的形象，给人以精神上的陶冶和美的享受。

　　自远古时代起，当人类尝试用艺术表现自身力量的同时，便也在艺术中开始描摹那些充满无限生机与活力的花鸟。这些艺术化了的花鸟，不但较之自然中的花鸟更具典型性，而且寄寓了人们主观的思想感情，因此它有着较高的欣赏价值。

　　我国传统绘画中的花鸟画，历史悠久，涉猎的题材面相当广阔，表现式样和手法也十分丰富，风格又极为独特，再加上历代画家在创作实践中积累起系统理论，因此和山水画、人物画鼎足而立，在传统民族绘画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并在世界艺坛上放射着夺目的光彩。

　　对花鸟的描绘起源于何时，因缺乏文献记载，已很难考稽。但从七千年前河姆渡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陶片、骨雕、牙雕上，可以看到装饰严谨、形象美丽的花鸟图案。由此推想，它必定还有一个稚拙的发展阶段。而在距今五千年前庙底沟时期的遗址中发掘的陶器上，那花鸟的图案则进一步被赋予了某种宗教的、社会的涵意，成为一种族徽、图腾。

　　进入到奴隶社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花鸟形象被更广泛地应用在各种工艺品上。如殷商时代的甲骨、钟鼎、玉饰等，都有大量特征突出、形象概括的虫、鸟、草、木的象形文字和花纹；春秋战国时期的漆器、丝织品、青铜器及石磬、帛画上，花鸟的形象不仅生动传神，而且和工艺品自身的形式结合得更加巧妙。

　　延续到汉代，写实和装饰性意匠相结合的手法，被运用在陶器、漆器、壁画和画象砖石上，显得十分浑朴自然。尽管它还没有完全摆脱作为装饰的实用美术的约束，但已经为花鸟画从实用美术中脱离出来拉开了序幕。

　　在历史记载中，魏晋南北朝时期花鸟画作为独立的画科已经出现，据宋代《宣和画谱》记载，宋御府曾藏有南北朝陈代的顾野王的一幅《草虫图》，并称他"画草虫尤工"。结合近年来出土的石刻、壁画上的花鸟形象，我们可以想见那些记载中的独幅画可能是绚丽多彩、栩栩动人的。

　　花鸟画发展到唐代，已成为宫廷和民间普遍欢迎的画种。据《唐朝名画录》中记载，能画花鸟画的画家多至二十余人，其中尤以唐晚期和末期的边鸾和刁光胤最著名。而且不少王公贵族亦都精于此道，如汉王、滕王、江都王等皆以画蜂蝶著名。作为一门走向成熟的艺术，它为自己规定的一个首要任务，就是必须能够尽可能真实准确地再现客观事物，因此，这一时期的画家十分注意写实，务求形色俱丽。这种工细写实的风格，我们不仅从壁画遗跡中得到印证，在絲织品、金银器等工艺品造型也可窥其水平。

　　五代时期的黄筌和徐熙继承了唐代的这一写实传统，并将其发扬光大。黄筌创造了勾勒彩晕画法，设色精丽，用笔工整，以淡色渲染，几不见墨迹，已能十分逼似地描绘出物象；徐熙则创造了叠色渍染法，落墨较重，薄施丹粉，用笔清秀，意趣生动。又因两人取材各有侧重：黄氏多画珍禽瑞鸟、奇花异草；徐氏多画汀花野竹，水鸟渊鱼，所以画史上又有"黄家富贵，徐熙野逸"之说。

　　黄、徐二体进入宋代，分别被黄居宷和徐崇嗣加以承续和发展。黄居寀不但保持了其父的精工艳丽风格，而且，再创勾勒填彩法，于是成为后世院体画的标准；徐崇嗣在其祖"落墨花"的基础上，再创用颜色直接叠色渍染的"没骨法"。两大画派的形成，迎来了花鸟画繁荣发展的黄金时代，并在我国绘画史上有着深远的影响。随着画院的兴隆，加之宋代几位皇帝的支持和倡导，这一时期涌现出了一大批杰出的花鸟画家，如赵昌、崔白、林椿、李迪、吴炳、李安忠等人，宋徽宗赵佶也是一位技艺精妙的高手。此外，还有那些无数不知名的画家，象群星拱月般地闪烁着自己的艺术才华，为后世留下了大量的花鸟画珍品。在北宋中期，文同、苏轼擅长墨竹，主张绘画和文学结合，抒发个人情感，为文人画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此后，梅、兰、竹、菊便成为文人画家们经常描绘的题材。

　　元代花鸟画在承继前代院体的基础上，开始变革，名家如陈琳、钱选、王渊等人。影响最大的当属赵孟频，他"托古改制"，并提出了"书画同源"的理论，使花鸟画变得更为潇洒简逸，对元、明、清的文人画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墨竹画的技法在此期进步较大，著名画家有李行、柯九思、吴镇、倪璜等人。

　　明代的花鸟画有多种面貌：在工笔设色中，宗黄派者以边文进、吕纪为代表，宗徐派者以孙隆、孙克弘为代表。在写意画派中，林良、陈淳、徐渭取得的成就最大，特别是徐渭，所作水墨写意花卉泼辣豪放，笔墨简约，一扫前人呆板造作之气。另外，周之冕融合工写两派之长创勾花点叶法，自成一体，对后世亦有影响。明末，陈洪绶继承发展了宋人的勾勒，标新立异，独步一时。

　　清朝的花鸟画和元明两代相比，又有了很大的发展。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水墨写意画以其磅礴的气势，冲击着画坛，如石涛、八大，他们笔墨奇崛高简，意境冷逸脱俗，对绘画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稍后的扬州画派，亦是笔恣墨肆，不受成法所拘，代表了清初锐意革新的力量。

　　二是传统的院体画也开始受西洋画风的影响，其中有名的代表即是恽寿平。他的没骨写生承宋代遗风，色调清新、工整秀美。华嵒、邹一桂继而取其长，再加发展，或清逸淡雅，或姸丽精致，均各有各自风貌。至清末，虚谷、赵之谦、吴昌硕相继而起，使沉闷的画坛又有了生机，他们所作花鸟，式笔墨圆浑厚重、色彩鲜明；或以书法篆刻用于绘画，笔墨苍老拙厚，气势雄浑。对写意花鸟的发展均做出了新的贡献。但工细清丽的勾勒一派和阔笔粗放的写意一派相较，则势趋衰落，唯任颐尚能从陈洪绶变出，用笔精率简逸，成就卓著。

　　综观花鸟画演进的历程，大体可分成这么三个阶段：原始社会至秦汉，花鸟主要是用来点缀画面、装饰器物的雏形阶段；魏晋南北朝至宋代，花鸟画逐渐成为独立画科，为花鸟画发展繁荣的阶段；元明清三代为院体花鸟画渐趋衰落而写意的"文人画"走向成熟的阶段。

　　不论工笔重彩或是水墨写意，都是我们的前辈画家通过长期的创作实践所总结出的两种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它们的依据和起点，皆源于丰富的现实生活。

　　今天，我们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更应该珍视前人的这份宝贵遗产，汲取精华，剔除糟粕，去芜存菁，去伪存真，创造性地继承和发展古代花鸟画的优秀传统，以期创作出更多的具有中国气派和时代气息的新花鸟画。

　　刘玉山

　　1984年春